裴琮之脸上有隐忍的怒意,眼里却不屑,“你想做什么,拿她来要挟我?”江婉没有回答,她自顾自在桌前坐下,慢条斯理的为他倒一盏茶,语气很平淡,“喝杯茶吧,知道了她在上京的消息连日赶回来的吧?想必连盏解渴的茶也未喝。”他的确风尘仆仆。只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喝她倒的这一盏清茶。母子俩的关系已经冻结如冰,如今府里的人,走的走了,死的死了,也没有必要虚以委蛇的再做这些冠冕堂皇的模样。“有什么话直说便是。你费尽心机,不就是想要我成全你吗?”他拂袖坐下,冷淡疏离的眼里异常平静,“行!”“我成全你。”脱身江婉看清了他眼里的冷漠。其实对于这个儿子而言,有没有自己这个生母,都是一样的。她在他的心里,与陌路人无异。不。他对陌路人尚且温润谦和,只对她这个母亲抱有最大的恶意。“我知道你恨我。”江婉看着那盏无人喝的清茶,眼里无波无澜,“你一直恨我逼走了你的父亲,你也恨我将你送去听禅院里。你最恨的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是我这个母亲给你蒙了羞。”他早早就撞破了她和无生的奸情。面上不动声色,暗地里偷偷发泄。——想要掐死当年尚在襁褓里的子萋,残忍虐杀了无生送她的绣眼鸟,还有很多更细小微末的事。她看在眼里,对这个她本就不喜的儿子越发嫌弃厌恶。两人明争暗斗了这么久,是两败俱伤,没有一个人畅快如意。“是我对不住你。”江婉将这话艰难说出口,头一次觉得解脱,“我把对你父亲的恨,都倾泻在了你身上。”彼时的她格外冷漠,绝情,一如现下的裴琮之待她。原来一切都是因果循环,报应不爽。江婉轻轻闭上眼,“你恨我也应当,怨我也应当。这都是我的报应。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,你有了她,便消弭了对我的恨吧。从此只当没有我这个母亲。”她到底还是自私的。如果沈清棠最后注定要被他寻到,不如借由她的手来送到他面前,至少能有一方顺遂如意。很快,承平侯府里便传出了江婉重病,命不久矣的消息。远在东宫的裴子萋知晓,不顾怀有身孕过来看她最后一面。她从前对自己的这个生身母亲很是疏离,或许是如今自己也即将为人母,那些怨怼不满便也随着腹中的孩子渐渐长大,尽都消散了去。江婉怕过病气给她,隔了道帘帐和她相见。“母亲怎么突然就病了?前些日子不都还好好的吗?”裴老夫人的丧仪上两人还见过面,江婉虽看着精神不大好,却也不至于就到了眼下这种地步。江婉声音从帘帐后传出来,虚弱无力的模样,“你知道的,我常年吃斋念佛,身子一向就不大好。你也不必难过,生老病死,本都是人之常情的事。”又交代,“等我死后,你在这世上就只有你大哥哥这一个至亲了,你们要好生相处,互相扶持。这样,我在九泉之下,也能安心。”这样交代遗言的话,裴子萋听了,忍不住落下泪来,哭泣哽咽道:“母亲这是说得什么话?您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再看府里空荡荡,裴琮之并不在家。上次裴老夫人和沈清棠一事她便对这个大哥哥多有怨怼,如今更是不能理解,“母亲这般病重,大哥哥怎么也不在府里陪着?”江婉替他解释,“你大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忙,总不能一日到晚陪着我。”裴琮之去了临安城。快马快船,不过一日便赶到了临安。沈清棠却又逃了。她刚到青楼,装得乖巧听话,没有生事,安分守己的模样叫青楼里的人不免都卸下了防备。她嘴巴也甜,老鸨本是做足了准备要来劝她——送她过来的人有交代,要吓一吓她,磨磨她的性子,日后好等人来接。却不想推门进来,里头的姑娘安安分分坐着,瞧见了她,亦是不哭不闹——和从前强掳进来的姑娘不一样。“呦,姑娘这是想通了?”老鸨坐来她面前,仔细端详。姑娘颜色清丽,容姿娇柔,实是好一张勾人心魄的脸。可惜了,却是不能接客。沈清棠任她打量,盈盈水光,眉眼极乖顺的敛下,“如今已是到了这里,我还能如何呢,只求妈妈怜惜。”这般温温吞吞的模样,当真叫人怜惜。老鸨也是疏忽了,当真以为她不会生事,又仗着自己青楼里的龟奴甚多,谅她插翅也逃不出去,便放任她在青楼行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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