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起了身,看到地下还有两大盆脏衣服,披了外衣,走至廊下,高声说:“赖大娘有什么事来找我,不用责备阿土的。是我烧的水,是我要洗的,难不成不用你们服侍,我自己来也不行吗?”
“这是怎么?少爷是嫌我们服侍的不尽心了,不如趁早也撵了我们去,找几个称心如意的来!”杏萍两手抱在胸前,鼻子都快仰上天去,嘲讽地回嘴。
“少爷金枝玉体,怕是不知道我们的为难哪!”赖大娘揪了阿土的一只耳朵,把阿土从厨房里拉出来,睨着眼叫道,“本来份例就不够使,炭火也没了,干柴也是旧时积存的,要还像以前一样铺张,怕是连正月都过不去的!”说完还又拧阿土的耳朵,痛得阿土龇牙咧嘴。
林雲顺着廊下走到赖大娘身前,拉开了赖大娘揪耳朵的手,“我怎么说也是个主子!”这一句他语气很重,警告赖大娘。
“哼,主子,也就是在我们面前当主子吧!”杏萍站在自己房前,鼻子哼了一下,咣啷一声摔门进去了。
“少爷是主子没错,但跟着您这样的主子,不如没有呢。您看看,别的奴才跟着主子风光不说,还有赏赐、有余银贴补家里,我们却还要拿着自己的体己来填这院里的窟窿呢!”赖大娘仍斜眼觑着头脸干净的主仆两个,高声掰扯道,“您有本事,就自己侍候自己,别拖累着无辜的下人们!”
“你们要走我不拦着,若是没本事走,就安分做事!”林雲也目视着赖大娘很郑重地告诉她。然后示意阿土回房去,自己也错身回屋去了。
赖大娘听到这句,也噎得吐不出话了,嘴唇颤颤的。
当然结果不想而知,他反抗的下场换来了杏萍和赖大娘更为冷酷的对待,下午的饭就只有一碗豆面糊,连火盆也被收去。那两大盆衣服两个人看都没有看一眼,他夜里自己揉搓了好半天,换水倒水也得亲自去做,赖大娘守在厨房门口,他想进去取些热水早被那毒妇的眼神逼退。洗完衣服,他的手冻得通红通红的,枯瘦的手指倒是像极了载轩后来的手,他捂在被子里好久好久才窝过来。
大年夜里,林将军带领全家男女拜了祠堂,在内院正厅摆了盛宴。这些没有林雲的份,他仍被禁足在偏院,甚至屋里连火盆都没有,他只好蜷在两层被子里,靠体温取暖。他想起,在昏过去前的新年夜里,他也是这样抱膝蜷缩在母亲那张大床上,孤单地望着窗外绽开的一大朵一大朵绚烂的烟花,那些热闹非常不属于他,只有家里的凄清和孤寂是他独享的。不同的是,他在这一世里没有债务,还好,没有债务。那些压逼的他背都直不起来的债,迫使他在工地上拼命做工,最后他的左手臂被钢筋插穿,差点没了命。这些他都记得,那,那些苦和现在的苦哪个更重一点,他好像比较不出来。浮沉在这苦海里,有时他很想一死了之,但又想到他是不是在当代就已经死了呢,是死了后魂魄成了林雲,还是林雲死了后才有了林载轩,好像是个很复杂很难琢磨的问题。
赖大娘和杏萍越来越放肆,院里的事情也懒怠去做,有时间就跑到别的院或者花园里去,往往白天里院里就剩了他和阿土。他也不愿再与她们起正面冲突,所以好多活他开始自己亲自干,阿土迫于赖大娘和杏萍的淫威,也不敢多帮他。饶是这样,赖大娘和杏萍也不放过他,嘴上过足了瘾不说,暗地里磨挫他的次数数不胜数。
赖大娘还经常借口打骂阿土。
阿土食量大,有次吃了多一点,就被赖大娘指桑骂槐地训道:“收起你的猪嘴来,白吃干饭的!成天吃饱了睡,睡饱了吃,跟猪一个德行!当跟了好主子呢,有的饱饭让你吃!”
林雲气不过,到厨房去送回碗筷,就护着阿土说:“我的口粮管够我吃的了,剩下的都匀给阿土。院子里的糙活累活都是阿土干的,他多吃些也没什么!”
“别和我们充主子,你的那点银米还不够塞牙呢!”赖大娘不客气地顶嘴道。
“那我饿着,给他吃总行了吧!”林雲红着眼说道,“不过我提醒你,别忘了你的身份,也别白叫我少爷!”
阿土这人虽然耳聋,也不会说话,但阿土从上次少爷亲自给他洗头后,心里就明白少爷对他好,是这府里能挑出来不欺负他的人中的一个。院里挑水、洒扫、烧火乃至洗恭桶的活都是他干,即使这样,赖大娘仍嫌他吃的多、偷懒,他心里也厌恶赖大娘,可他从小受欺负、小心翼翼惯了,根本不敢有抗议。
白天里仅剩了阿土和林雲,两个人也会坐在院中石桌旁用手比划着聊聊天,尽管有时双方鸡同鸭讲,也乐不可支。阿土知道主子爱干净,会趁着赖大娘和杏萍不在的时候,帮着少爷洗头洗衣服,往往两个人互相洗完,还会打起水仗来,你泼我撒,玩得也很开心。阿土也了解赖大娘她们对少爷不好,给的饭食尽是她们剩了的,有时藏了馍馍偷悄地给林雲,林雲看着已经咬了一口还有多半个的干馍又好笑又感动,当着阿土的面大口大口地吃掉了馍馍。
大火是四月初一后半夜从小厨房烧起来的,那时人们都在酣睡中,那夜正好起了西北风,火势趁着风力一路烧过东面三间房直袭林雲的卧房来。林雲是感到嗓子干渴才发现床帘外一片火红,热浪一股一股的扑面而来,拉开床帘一看,窗户和卧榻已经烧起来了。火势直逼得他鞋子都顾不上穿,拔腿往外跑。
原来这三个多月来虽说天气渐渐转暖,可到底没有火盆夜里还是凉得很,那天夜里的热气却着实惊醒了林雲。
他跑到院子里一看,东面三间已经烧得完全认不出来了,廊柱倒的倒,房顶塌的塌,幸亏他发现及时跑得快,这个时候南面靠东的这间他的卧房业已烧得火光四射,熊熊烈火映得他的脸都发了红。
他楞噔了一会儿,醒过来赶紧叫人,先紧跑到阿土所在的这间紧靠小厨房的南房里,阿牛这间房只有靠东处烧起来了,热气已经灼得他顾不得许多,使劲撞了几下门,撞开后拉了睡在西墙根的阿土的胳膊就往外奔。阿土不明所以,被推醒后还迷迷瞪瞪地乱比划着,当踉踉跄跄地被主子拉到院中时才看明白眼前的大火。
林雲就慌忙去叫赖大娘和杏萍,大喊了几声都没人应,就使劲推门。门没有锁,他用力过猛,还差点栽倒在地。映着火光,他看到炕上没有人,倏然明白了什么。转身奔突出去,阿牛已经吓呆了,愣在原地,大张着嘴流出一线口涎来。他摇着阿牛的手,阿牛反应过来,俩人比划着一个去取桶打水,一个泼水灭火。
他想起以前的消防知识,知道先得弄出一条防火带来。阿牛从第一间南房里取了四五个空木桶,慌忙开了院门,一路小跑去打水。他则从剩余房中寻找布匹和能灭火的工具。
他抓了铁铲先跑到自己屋子的厅堂廊下,用力挑了屋檐上瓦片,火势已经蔓延过来。火逼退了他,幸好阿牛提来了水,俩人你一桶我一桶尽力泼洒,先往没有烧着的书房墙上、案上、窗户上泼了水,后来便一趟趟的提水泼水。
两个人赤着脚足泼了十几桶,才有南城墙上望火楼站岗的士兵发现这面着了火,喊来城里最近的防隅军搬来水囊和唧桶来灭火。
林雲知道偏院离内院和前院中间隔了那么大一个后花园,就算去找人救火,来返的路途中说不定院子就烧完了,更何况这把火是谁放的,是要置谁于死地,他心里也约估个一二,压根没有搬救兵的必要。
就在防隅军在院外用唧桶灭火的同时,林府巡院的人也发现了火势,紧急通知了府内大总管明宅老和府丁们,前院的人忙乱着取了救火工具从大门的角门出来一队队往西门赶。
林雲和阿土不断奔波往返,浑身湿淋淋的,头上身上蹭了一片片的黑灰,此刻累得气喘吁吁。不经意间林雲正在廊下奋力甩动湿布块试图灭了窗户上的火焰,旁边的廊柱已经烧裂了横倒下来直直向着林雲方向砸来,说时迟那时快,阿土一个箭步挡在林雲身前,廊柱连带着一大片房檐梁柱倾砸在阿土身上。而阿土用力撑起双臂,把林雲瘦弱的身子藏在身下。林雲因头部重砸在地,昏了过去。
当府丁和防隅军救出两个人时,阿土已经烧得半焦,仅圆圆的头颅还算完好,林雲身上没有什么伤,头部磕伤流了血,当他被凉水激醒时,看到天色已泛明,大火几近被扑灭,院中人声嘈杂,空中飘忽着黑灰色的土尘,地上一群一群的人脚步慌乱地忙碌着,而阿土面朝下躺在那儿一动不动。
林雲爬到阿土身边,看到已经烧得黑焦的身体,心痛的无以复加。他拖抱起阿土的圆脑袋来,把他搂在怀里,失声痛哭起来。他一声复一声地哀嚎着·····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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