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没有多久不见,却给人以一种神气活现、煞有介事的感觉。我的心情不平静,像在教授面前一样,盘住穿制服的双腿,正襟危坐。而当他向我注视时,我故意把盘住的腿交换了一下位置,而且把手伸进了口袋。香取喜欢抽烟,他一注意到这个动作,马上把食案上的烟递给了我。
那女的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看。“多么没有礼貌的女人啊!”我很生气,但也不甘示弱,从容不迫地回看着她。只见她年约二十八九岁,姿色艳丽,肌肤白净,好一个玲挑剔透的美人。我不得不感到,俗话所说的。沉鱼落雁之容“,不就是形容这样的女人吗?
我仿佛感到,心里受到了一阵冲击。她和柿沼的妹妹美代子容貌迥异,可她那纤细、优美的姿态,匀称、高贵的相貌,丽质洋溢的身躯,都同美代子非常相像。这就是香取所钟爱的!他所描写的女画家,无疑就是一个给人以这种感觉的人。
我的这种感慨,似乎也让她有所触动,她用娇滴滴的声音,不大自然地笑着说:“这位是你的同班同学吧?啊,哈哈。多年轻啊,哈哈。”
我余怒未消,酒过三巡之后,故意瞪大眼睛向周围逡巡,若无其事地说:“一介文人学士,能进得如此有气派的公馆,可也了不起呵。”
“别开玩笑啦,老兄。一个初出茅庐的文人学士,有幸高攀了这样的大户人家。后来,我终于说服了这位漂亮的未亡人。”香取说,朝那女方瞥了一眼。
“你说得过分啦。”女的瞪着他说,眼睛里包含着嗔怪。
“哼,看你倒真会演戏。”我心里想,感到心灰意冷,便从学生制服的胸袋里掏出了柿沼的来信。当然,香取大概还没有见过这封信,难怪他神情突然紧张起来,脸色刷地变了。他把信放到食案上之后,用两手搔着头皮,顿时垂头丧气。
女的似乎有些担心,望着他的脸问:“你怎么啦?怎么不说话啊?”
香取脸色可怕,瞪着那女的,眼睛里充着血。女的因为吃惊,闭口说不出话来。
然后,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,甚至狠狠地瞪着我的脸,仿佛认为柿沼的脸映照在我的脸上那样。他用低沉的可是坚定的声音说:“好吧,知道啦,我去!”
我不禁感到身上一阵震动。我一直不想说的话,也终于说漏了嘴。“怎么,你想去?照我看,还是不去的好。这封信,不仅仅是一封信。这是决斗的……”
“我懂!所以我说要去。如果只是一封邀请信,我倒还没有空特地上那样的地方去哩,哈哈哈。”香取好像为了掩饰,用干枯的声音笑着说:“柿沼要给他妹妹报仇吧。头脑冬烘。可是他挑战了,我就不能拒战。哈哈,我也许也是头脑冬烘吧,哈哈哈……”
他大声笑着,但那笑声又在中途冻结了。
他那青灰色的脸颊,痉挛一般地抖动着,接着又绷紧不动了。他也沉默不语了。
四
我们和去年一样,又从上野乘上了夜车。原来的五人帮,如今少了柿沼一人,又一次这样一起去旅行。起初,大家都很拘束,佯装正经,可是话匣子一打开,五人帮时代的气氛又恢复了,彼此立刻融洽起来。香取仍然是鹤立鸡群。他今天非常沉着,显示出一种根本不把挑战书放在心上的气概。看来,他多少胸有成竹,考虑过应战的对策吧。
在人声喧闹了一阵之后,只听到车轮单调的滚动声,大伙都开始打瞌睡了。我默不作声,望着灯光昏暗的车厢内袅袅飞腾的卷烟的烟雾,独自沉浸在思虑之中,那尔后即将发生的事情使我忧心忡忡。香取外表装得如此沉着,而腹中究竟作何打算呢?我总得想想办法吧。在这五人帮中,只有柿沼和香取是沾亲的,在他们的争斗中,我深感圆场不力,一筹莫展。
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,我又睁开了眼睛,突然感到,去年火车内的情景,和今天竟是如此相似乃尔,随即又沉浸在令人依恋的回忆之中,内心的喜悦仿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,登志子的脸庞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了。
啊,登志子!时隔一年之后,再过几小时,我可以见到她了。我为自己的心情感到吃惊。我这不是在思念登志子吗?这种令人端不过气来的喜悦,又该怎么办呢?我为同她久不通信而后悔。我为什么不一直同她保持通信呢?也许,她已经压根儿把我忘啦。我如此再三地想见到她,那不是爱上她了吗?
啊,我对登志子所怀的感情,从现在起,可以用“爱”这个词汇来称呼了。我是个做什么事情都粗心大意的人,即使对于人生最大的事情——爱情问题,怎么也会粗心大意到如此程度呢?也许,登志子已经有恋人了,甚至已经有未婚夫了。
啊,我……可是,也许还不晚吧。如今,她对于我的求婚,也许还没有理由拒绝,会表示同意的吧。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,我必须快马加鞭了。我又不禁为自己这种禀性难改的、幼稚的浪漫蒂克幻想,暗暗苦笑。可是,如果还真正来得及的话,我就向她打开天窗说亮话,问问她的想法看。如果她到车站来迎接,那我就一言不发,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,以此来诉说我那热烈的衷肠……如此下定决心之后,我只感到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。
我为这种想象而兴奋,可在心的深处,又缺乏自尊心地考虑着:“当然,我不会干出那种事情来的。不过,即使我不效尤那种轻浮的举止,在这次停留中也必须把我的想法挑明,总得在回去之前挑明,这是上策。”我想着想着,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。
第二天早晨,我们一行四人在K车站下车,柿沼兄妹满脸笑容地迎接了我们。可是我们——我想恐怕不仅是我一个人——都一下子目瞪口呆了。啊,站在面前的,可不是美代子吗?当然,这是登志子,可是同她姐姐何其相似乃尔!她的发型、红色毛线衣、藏青色裤子、雪地草鞋……哪一样不和去年美代子的穿戴一模一样!那闭月羞花的美貌,乌黑滚圆的眼珠,那撩人的隆起的胸脯,还有那腰间轮廓分明的曲线——啊,这一切,都是美代子那得天独厚的艳丽姿色!与其说这是一年前那个稚气十足的登志子,不如说这是美代子的再现更容易令人信服。
我张皇失措地转移开了视线。香取高视阔步,笑着走了过去,抓起她的手握了。对于柿沼,他的态度也许是装模作样吧,确实洋溢着一种天真烂漫的欢喜,而我们其余的几个人,反而显出畏首畏尾的样子,不失纯真的赤子之心,在他后面暗暗地为他感到羞愧。
“呵,来啦。”柿沼开口说。
“嗯。”香取回答。
我们有些吃惊,都挺直了身子。香取也显得胆战心惊。
“欢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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