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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节（第1页）

&esp;&esp;救人

&esp;&esp;潘小园被远远藏在里面，根本不知道是谁把自己买走，又花了多少钱。心知多半是西门庆，隔老远，她甚至就能直接想象出那张浮着得意冷笑的脸。

&esp;&esp;然后就直接被请上一顶小轿，晃晃悠悠走了半天，估摸着去西门庆家走十个来回都够了，这才终于微微一晃，外面的轿夫殷勤掀帘：“娘子，到啦。”

&esp;&esp;潘小园深吸一口气，半寸半寸地挪了出来，吓了一跳。阳谷县外，荒山野岭，枯井破庙，周围连个蚂蚱都没有。

&esp;&esp;没等她看清关公庙

&esp;&esp;潘小园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小时。

&esp;&esp;她很清楚武松去做什么了。她觉得他不太可能活着回来。但倘若他真的命大，那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。他是不是已经认定了她的罪？她是不是已经回到原点，走进了那个早已设计好的剧情？

&esp;&esp;逃？武松把她一个人撂在这荒郊野外，就等于是个没有看守的禁足。就算没有武松的威胁，这破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，茫茫旷野没有人烟，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狼叫狗叫。她是看过几集荒野求生，但她不觉得自己能活过一夜。

&esp;&esp;胡思乱想了好久好久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
&esp;&esp;她是被血腥味呛醒的。一睁眼，只见武松满身满脸的血污，朝自己嘶声喊：“快，帮忙！”

&esp;&esp;侧头一看……

&esp;&esp;那是武大，但他的脸已经是不正常的青白，嘴里面不断冒出血珠，衣裳破成烂条条，已经让血染透了。她平日对他多有厌恶，这时候却刷的一下子泪如泉涌。

&esp;&esp;她赶紧爬起来，扑过去，武松已经从庙后面的井中打来一桶水，两人合力把武大脸上颈中的血污擦干干净，掏出口中的淤血。武大咳嗽起来，睁开眼——其实那只是肿胀的一条缝，里面是暗淡的光。

&esp;&esp;他叫：“兄弟，兄弟……你……可来啦……俺想你……”

&esp;&esp;武松的牙齿咬得咯咯响，眉头抽动着，终于还是忍不下，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。

&esp;&esp;“大哥，你别怕，我身上，有伤药……”

&esp;&esp;武大微弱的嘿嘿笑了两声，摇了摇头。

&esp;&esp;“兄弟，我知道……不行啦……他们是往死里打，是要我死……肚子里，肚子疼……我是争不的了，你、你……”

&esp;&esp;严重的内伤。在这个时代，即便是叫来东京的御医，怕也是难以回天。

&esp;&esp;武松打第一眼就看出来了，如何能装不知。他不愿意违心地安慰，说什么你一定能好起来，只时紧紧攥着哥哥的手，慢慢给他躺成一个舒适的姿势。他沉默着，一万个疑问埋在心里。

&esp;&esp;武大手指动了几动，慢慢说：“没事，兄弟……我这一辈子，本来就活得窝窝囊囊的，我最大的出息……就是养出个有出息的兄弟……能、挺起腰杆子做人……我……我也终于挺起、一回……只是……我冤枉，我没下毒……”

&esp;&esp;忽然那双眼睛缝儿微微亮了一亮，看到了旁边第二个人。

&esp;&esp;“娘……娘子？你也让我兄弟救……救出来啦，真好……”说着说着，武大却一下子惶恐了，“呸呸，对不住，不该叫娘子……那休书……”

&esp;&esp;潘小园擦了一把泪。那休书还让她揣在怀里，拿出来，塞到武大那短粗的手中，哽咽着说：“不算，这是人家强迫你按的手印，不算的，要是你愿意，我……我还是你娘子……”

&esp;&esp;见武大不答话，干脆抓过那休书就撕。此时此刻，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不在乎这张纸。这样子，他最后的一点点时光，也会过得开心些吧？

&esp;&esp;武大却将那休书捉得牢牢的，眼睛睁大，用力说：“不，别……”

&esp;&esp;在牢里吃棒子的时候，上面的人一边打，一边说什么赖狗还想吃羊肉，什么就算一百个他加起来，也配不上他老婆的一根手指头。武大终于彻底明白了，在旁人眼里，他到底是个什么位置。许多往事仿佛突然看清楚了。他就像那偶然抓住了天鹅的幸运儿，任凭被作践得如何鼻青脸肿，都死死不肯放手。而今大限将至，他也终于没有坚持的力气了。

&esp;&esp;“其实……我也知道，你不开心跟着我……他们说的对，你那么好……我、我这个残废，耽误你……休书我认了……你别当寡妇，传出去多难听……我求他们在上面写了，任、任从改嫁……你找找，那几个字，在哪儿呢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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